蜡翅

【靖凰】此情可追一百二十三

     清晨第一道阳光落在正仪门前刻漏上，朝天门上鼓声四起，其余六门上的鼓声紧跟响起，传递到都城的四面八方。宫城、皇城、外城各门，随着鼓声按照先外后里的原则，依次开启，最后一声鼓声落下时，皇城正仪门大开，值守在箭楼的禁军吹响号角，开启新一天。

穆霓凰习惯早起。

今天，和以往一样，她拒绝侍女跟随，想一个人到院子里走走。

“我陪你走走吧。”夏冬昨夜陪着她到深夜，没想到也起得这么早。

“好。”穆霓凰点点头。

两人并肩出了栖雀院，向左绕过长廊，沿着院中的石径，来到后院的梅树下。夏冬见霓凰心事重重，不由打趣道“你这个样子让外人看到，真的会以你是被迫入宫的。”

“昨晚你也听到了，藺晨那里是让我转告陛下，分明就是下最后通牒。”

“其实，藺晨说的不无道理，不知陛下听了何人的蛊惑，对江湖中人如此痛下杀手。”夏冬想起彭山一战的惨烈，不由感叹。

“是陛下的本意，和别人无关。”霓凰缓缓道，“冬姐，陛下对藺晨颇有微词，所以，如果我替藺晨转告，陛下可能会怀疑我的立场，如果不说。。。后患无穷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？”

夏冬笑道“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这么见外？”

霓凰盯着夏冬看了一会，“说的不错，你我之间情同手足，是不应该如此见外。不如今天，我们就在这梅树下结金兰之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晨鼓在响了八百声后停了下来，没过多久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。这号角声本来军中发现敌情时吹响的，萧景琰特意让礼部加在上朝之前，醒示自己和朝臣，忧患永远都在身边。

文武百官按官职大小，沿御桥两侧鱼贯而入。

行完大礼后，礼部常尚书出列跪报，称吉时已到，请陛下发册。

萧景琰点头道：“准奏。”

中书舍人捧出早就拟好旨意，高声宣“陛下有旨，册穆氏霓凰，立为皇后，命淮王、豫王持节展礼。”

淮王、豫王拜于地，淮王接过符节，豫王接过圣旨，两人并肩出了武英殿。

常尚书高声宣道：“礼成。”

早已准备多时的协律郎举麾示意，四下礼乐奏起，大臣们高呼万岁，恭送皇上退朝。

按旧例，萧景琰此时可以换常服回后宫了，等到淮王、豫王到穆府宣旨册立回来复旨，明日再派使者迎霓凰入宫行礼，在武英殿上和霓凰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。

但是他要亲迎。

纳后大典，天子要着衮冕之服。

衮冕是天子衣着中最为尊贵的服饰，带冕冠，系佩绶，衬袍、黄裳、玄衣里里外外数层，玉冕前有十二旒，外出颇为不便，礼部不得不与尚服局商量了好久，专门制了一套迎亲的服鉓。考虑到外出安全，服鉓以陛下出征时穿的武服为样，加了玄衣纁裳，革带束衣，腰间只佩了一把龙渊剑，虽略显得简洁，也不失天子威武。

只是萧景琰更衣后，等了一会不见动静，便催内侍去问询。

宗正寺卿萧景文进来禀奏：“陛下稍安。郡主那边接了册封还要更衣行礼，祭告祖宗，应该还要一两个时辰。”

“还要一两个时辰？莫要误了吉时。”

“已约定好了，穆府那边行完礼，不用让两位王爷回来复旨，一来一回在路上耽误时间，娘娘接册礼后，放烟花为号，陛下就可以起驾了。”

前朝册立皇后、奉迎入宫、行同牢之礼怎么也要三日，陛下不但要亲迎，还硬生生把三天压到了一日，又怕礼数不够慢待了穆家，一应流程不准减免，害得礼部把路上的时间都算数到分毫，一环扣一环，容不得一点耽搁。

也因为如此，穆霓凰一日内行完三日的礼，真真是行礼行到头昏。

她和穆青在大门外迎了淮王、豫王，才谢恩行了大礼。

司仪又引她到内院接册。

数十名宫人各自捧着皇后的首鉓、袆衣等御用之物和六名老年傅姆一起入内庭站立。

王尚宫跪取册，张尚仪则跪取宝绶，示意两名宫人上前行礼。

一傅姆在旁低声道：“郡主，这两名宫人是司言魏娴儿、司宝长孙曼。”

穆霓凰微微点头，这两人是她专门条选的。宫内的规矩她早就熟识，司言专管宣传启奉，司宝专管印玺、符契、图籍。虽品级不高，却是皇后身边关键之人。二人走到穆霓凰身后站立。司赞高声道：“陛下有旨。”

穆霓凰跪拜接礼，听得王尚宫念完册封旨意，行三拜大礼，接了册旨，起身交给了身后的魏娴儿。

司赞又高声道：“授玺。”

穆霓凰再次跪拜接过宝玺，四四方方的金玺，盘螭钮，捧在手中颇为沉重。

司赞高声道：“再拜。”

穆霓凰又行大礼，起身将宝玺交给了身后的长孙曼。

听得司赞高声道：“礼成”，穆霓凰暗自松了口气，宫人们也皆起身，站于庭下，内侍卫分列两侧，一起对她跪拜行礼。

守在外厅的众人听得内院传来皇后娘娘千岁的呼声，也依次下拜行礼。

随着司赞“礼毕”的声音，穆霓凰回内室更换皇后袆衣、首鉓。

烟火在穆府上空腾起，虽然是白日，火红的礼花仍象春天最鲜艳的花朵一样，盛开在天空，引得金陵城中的百姓一阵欢呼。

    萧景琰看到期待许久的烟花，便催促左右。

萧景文心中好笑，陛下在他眼中一向是不苟言笑的，今天象一个冒失的青年，急不可奈的去见他的新娘。

“陛下稍安，再等一会。从皇宫到穆府用不了半个时辰，陛下总要给皇后娘娘留点更衣换妆的时间吧。”

      皇后的袆衣制作十分繁杂，深青上色，五彩线织绣，衣上有红腹锦凤，袖上有花朵层堆，衣所佩玉件、革带均如天子冕服，而头上带的凤冠是用金丝编织，上有凤凰展翅，翡翠点睛，用来遮面的珠帘有十一二条，数十名宫人训练有素，仍花费了快两个时辰。

穆府上下有品级者皆穿官服，以穆青为首站右侧，以豫王、淮王为首左侧，夏冬、言豫津等人站立在外厅阶下，静侯大梁的新皇后起驾。

等了约半个时辰，

穆青本来也规规矩矩站着，时间一长，觉得头上的金盔越发沉重，伤口有点隐疼，便问道：“怎么换件衣服要这么长时间？我进去看看？”

淮王忙道：“王爷不可催促，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呢。”

“既然还早，两位王爷不如先到偏厅坐一会，饮杯茶。”穆青解开缨带，把金盔脱掉，拿在手中。

豫王看了淮王一眼，心下犹豫，他有腿疾，从进府到现在一直站着，也有点吃不消。淮王胆子一向较小，看了看随行的礼部侍郎，“这。。于礼可符？”

礼部侍郎摇头，“我等为臣，岂能在等候皇后娘娘时到一旁喝茶，不可，不可。”

穆青撇了撇嘴，“我姐打扮好了，自然会叫我们进来。”

礼部侍郎出身士族，推崇礼学，对穆家这样凭军功上来的行伍之人本来就有点看不起，知道这位穆王爷前些日子闯过正仪门，依仗权势，平日里也不怎么尊制守礼，便道：“王爷慎言。娘娘何等尊贵，作臣子的怎能你我相称？此为不敬也！”

穆青大怒，“我称呼自己姐姐怎么不敬啦？”

夏冬忙上前喝止，“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大吉之日，你们想干什么？”

然后低声她对穆青说：“到什么时候你才懂事！我去看看。”

穆府内院站满了宫人内侍，为首的刘公公是宫里的老人，见夏冬过来忙笑着迎了过来。与夏冬低语了几句，刘公公便叫一名宫人进去禀报。

少顷，宫人出来道“皇后娘娘宣聂夫人觐见。”便引着夏冬入院。

廊下三步一人，站满了身着宫装的宫人，都梳了飞天发髻，贴了桃花细钿，个个娇艳无比，

“冬姐来啦。”

其中一个宫人热情的打了招呼，走近才看清是杜鹃。

几名老宫人对杜鹃的大嗓门投来嫌弃的目光，墨雯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对夏冬福了一礼，请她进去。

两名宫人跪在霓凰身边正在整理裙摆，宽大的襦裙从腰间垂下，金线隐闪着光泽，几名傅姆围着霓凰在说什么，见夏冬进来，立即停了言语，垂手站立。

夏冬挽裙下拜，“臣夏冬叩见皇后娘娘。”

霓凰想回过身去，王尚宫提醒道“娘娘慢点，还有一串珠帘没坠上呢。”

霓凰只得道，“冬姐请起。有什么事吗？”

夏冬起身道：“回禀皇后娘娘，穆王爷想来给娘娘请安。”

霓凰听得一头雾水，便对王尚宫道“你们退下。”

见宫人们退出，夏冬道“回禀皇后娘娘，穆王爷从早忙到现在，想趁娘娘这会更衣去喝杯茶，礼部来得那个迂腐夫子却说此为不敬。臣以为王爷毕竟有伤在身，不可过度操劳，斗胆来请娘娘恩准。”

霓凰轻哼了一声，“冬姐，我记得你的胆子一直很大。”

夏冬不明所以，抬头迎上霓凰似笑非笑的神情，心里突然浮上一丝不安。

果然，霓凰伸手轻拧她的脸颊，“左右没人，你这一口一个皇后娘娘，叫的这么生份，我还当是有人带了你的人皮面具和我说话。”

“皇后娘娘莫要为难臣，臣难道还能象以前叫皇后娘娘的闺名。”

“早上才对着我说过话，这么快就忘记了。”

夏冬哭笑不得。

一大早，穆霓凰突然提出要和她在梅树下结金兰之契。

她与穆霓凰相识多年，心中早把她当成自己亲姐妹，根本不用结拜这种仪式来确定情谊。无奈，穆霓凰有此心意，她便捻土为香，许下了二人结为姐妹的誓言。

“不愧是霓凰郡主，能提前筹谋策，达晓人心。不过，你这当妹妹的对姐姐顺便就动手，可是大不应该。”

穆霓凰笑道“那我让你打回来.”

“臣怎敢。”

穆霓凰闷坐了小半日梳妆打扮，又被傅姆们教导同牢、合卺之事，这会与夏冬玩笑一会，心情大好。

“刚才祭祖，他们还不准我跪拜父王和母妃的牌位，说不能因亲情废了大礼，简直一派胡言。别管他们，就说我说的，让穆青去歇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