蜡翅

此情可追 八十三

霓凰见萧景琰呆呆不语，只道他不认识此物，便解释道

  “这镯子是阿娘留下的，那年，被我送给了越贵妃，太后今日又送给了我，我一时感伤往事。。。竟忍不住了。。”

那年，南境大旱，霓凰为请减赋，不得不委屈求全，奉迎越贵妃。

    “太后她深知你心。”想起往事，萧景琰也心绪难平，“霓凰，以后再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了。”

他端起杯子，清水入腹，灭去心头的燥热。

“恐怕还会有。。不过，我早就能应付了。”

霓凰轻轻抚摸手镯，生而为人，谁能一点烦心事没有，即使贵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之时。若是有人从没经过人间的苦难，那一定是有人替你挡了而已。父王在时，她是衣食无忧众星捧月的郡主；父王刚走，她依然是郡主，不过被人猜疑、冷落而已，直到她用自己的力量让那些人闭嘴。

“有我在。。。，谁敢！”萧景琰反问。

霓凰深深的看了萧景琰一眼，没有回答，她拿起青瓷壶为萧景琰手上的添水。

“你在这个时辰出宫实在是不妥。”

“我想见你。”

“白天不是才见过。。。”

“白天是君臣相同见。。”接过茶水，萧景琰顺手拉住霓凰想她坐下，霓凰僵持了一下，终于妥协坐在萧景琰一旁。

   萧景琰不肯松手，回金陵以来，他明显感到霓凰的疏远，他安慰自己霓凰是为了避嫌，其实心中已是不安，他紧紧握住她的手，好象握住她的手就能掌握住她飘忽不定的心思。

“你对这道旨意很不满意？”

   霓凰一脸无奈，

   “不只是我不满意，恐怕中书、尚书两省都会不满，你白日也说了大臣们会指责我弄权妄为。为何不封军职与我，在诏令中写明专司南境军事就是了。”

  “军职的事我也考虑过，你已是从一品的爵位，军职最高的骠骑大将军才是三品，虽说爵位和军职可以不相当，总不能让你屈居李林之下吧。我想来想去，尚书令这个位置正合适。但是你太急，没等我安排好就在朝上把此事冒然提出，我不得不压着中书省拟旨。”萧景琰停顿一下，“我知道此旨不太妥当。不过，我一直想送你件贺生礼物，苦于找不到合适的，这道旨意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。”

   

    霓凰的生日在夏天。所以，就算先穆王回金陵述职在京城中住再久，这个时间也要回南境了。

往年的这个时间，霓凰都在南境。

    很久以前， 林殊会派人给霓凰送去桂花糖、五色糕。

   “太热了，全化了成桂花糖水了。”

被霓凰埋怨了几次，林殊改送马具。

第一年，送了副鎏金马鞍。

第二年，送了套马镫。

“干嘛不一次送齐？”萧景琰觉得奇怪

“一次送齐，明年送什么？”林殊笑得狡黠无比。“霓凰可难哄了。”

可惜，霓凰没等到第三年。

霓凰确实难哄。

     萧景琰特意将旨意等到晚上，到天黑出宫，就是想在今天陪陪霓凰，可惜，她没有想像中的高兴。

   穆青远在南境，故友、旧将都不在身边，今年的生日霓凰本没有心思贺生。不想萧景琰念念不忘此事，还为她送此大礼，她实在不应该扫了他的兴，但一想到今日在宫中所见所闻，霓凰又打心底里烦燥不安。

她定了定心神，把心思放到南境战事上。

“我是有点急。军报上虽见宇文定北后退败守劳拦山，但俘虏和斩杀的数量并不太，我担心宇文定北实力仍在。这几日有没有新的军报过来？”

     “这几日报上来的是请功加爵的折子，不过关震和聂锋也应该到了，很快南境的战事就能结束了。”萧景琰掰着手指算着时间“你还是担心穆青吗？我下旨让他回来吧，你的大婚之日他怎么能不到。”

  “大婚要到立秋之后，倒不用这么急招他回来。不过，考虑到穆青和宇文霖相从过密，我倒是觉得南境军应该换主帅了。”

这想法倒是和萧景琰不谋而合，他心中盘算此事也有多时了，只是怕霓凰多心，迟迟没下决心。

“嗯，你觉得谁比较合适？”

   霓凰神情凝重，眼神锐利，没有了刚才的疏懒，她脑子飞快的把合适的人选过了一遍，突然泄气道“我觉得我最合适，可惜，你不会同意的。”

萧景琰忍不住笑了，道“我说你怎么愿意南境换主帅，原来是自己想去。再过几日，我还要派人再次提亲，你若不在府里象话吗？”

霓凰反问道“如果没有立后这事，你会让我去吗？”

“不会！”

“没想到景琰哥哥也会骗——我！”霓凰拖长语调，加重语气。“如果不是立后，我是最好的人选。其实比起做你的皇后，我真的更合适做你的大将。”

“胡说，朝中有的是将领可以领兵出征，但能当我皇后的只有你一人。”感到话风不对，萧景琰忙截住话题。

也对，皇后只有一个，妃子可以多人，自古以来帝王皆是如此，自己怎能计较起这等事情。

霓凰轻笑一声，将思绪重新放到战事上来。“千军易得，一将难求。你倒说说现在谁能替换穆青统领南境军又不会引起军心浮动？”

萧景琰走到书案边提笔道“我心中倒有两个人选。”他写下两个名字在纸上折了起来，无意中看到案头的纸上写着柳、杨、谢、崔、张、几个姓氏，便问道“你写这几个姓氏是什么意思？”

霓凰跳过来，抢过纸张揉成一团，“我心中也有两个人，看看和你想的是不是一样。”

二人交换了纸张。

萧景琰写的是“聂铎、萧景睿”

穆霓凰则是“穆识、长孙策”

萧景琰道“聂铎是赤焰旧将，当年曾被小殊密派入南境帮助你随军作战，对南境颇为熟悉，现为卫铮的副将。景睿现在人就在军中，他为主帅，聂铎为副帅，这样变动不大，方便行事。”

霓凰道“穆识是我的堂兄，在南境军累积军功至大将，现驻守越州。长孙策是我的副将，现在也在军中，前些日子因反对穆青出兵被免职关押了起来。穆识为人老诚，善于守城，他为主帅，长孙策为副帅，军中众将不会有什么想法。”

霓凰停顿了一下，“景睿虽比穆青稳重，但慈不掌兵，景睿。。人太好了。宇文霖和他毕竟血脉相连。”

你说的有道理，萧景琰点头，“穆识为主帅，聂铎、长孙策为副，最为妥当。明儿我就让李林准备一下，对了，不用我说了，你和李林商议后直报御前吧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霓凰拱手应答。

萧景琰解决了一个难题，心情舒爽起来。霓凰送他出了书房，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，费心费劲出宫来见霓凰难道只是为了讨论南境战事？

“对了，下次不准拒亲了。”

“不是说好的拒亲三次吗？”

“我不想等了。”

树上的蝉声一声比一声高，夜色下空气仍然燥热无比。

含凉殿因为三面环水，比别处多了点凉意。

萧景琰心中燥意稍平，高宇迎了上来。

“陛下，柳贵妃侯驾多时了。”。

在宫里柳贵妃的位份最高，皇上回来后快一个月了竟然一次未召，反而连着册封了几个新入宫的女子。

萧景琰皱眉“她来干什么？”

“太后今日特意吩咐尚寝局改了名册，说以后每月初一的日子就给贵妃了。”高宇忙将手上的名册呈上。

萧景琰胡乱看了一眼，恼道“天气这么热，她还敢去烦扰太后？”

高宇没敢答话。

柳贵妃眉间点画了桃花妆，比平时的端庄大方俏丽了不少。

可惜，她的君王并不在意。“太晚了，贵妃回去吧。”

柳贵妃近乎绝望，她抬头问道“陛下，请看在臣妾为皇家抚育皇子的份上，告诉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让陛下如此冷落？”

萧景琰停下脚步“朕最近忙于国事，没有时间去看你，你在宫里不是好好的吗？”

“陛下有召谢昭仪、崔良人的闲暇，却没空看臣妾一眼。臣妾不敢奢望陛下独宠，只求陛下常念旧人。”这话说的有点不妥，竟然指责皇上喜新厌旧，高宇连忙咳了几声提醒。

萧景琰倒没生气，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个地方，“谢、崔。。。，高宇，杨贵人怎么没在名册上？”

高宇忙道“陛下忘记了，杨贵人有了身孕，前几天才晋封了婕妤。”

“噢。。。”皇上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，低头想了一会，一言不发径直进殿去了。

殿外传来压抑的哭声。

次日，宫里传出了柳贵妃言语无礼，冲撞圣驾被禁足的消息。

在家养病的柳澄气得写信把儿子柳士绪大骂了一通，意思是教女无方，连累柳家。

柳士绪本为豫州刺史，上个月才升任庸州太守，谢恩的折子才送到，又要写请罪的，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。

一损俱损，一荣俱荣。

宿国公夫人忙到宫里给静太后请了几次安，静太后自然知道她的来意。

“柳贵妃是哀家为皇上选的，弄成这样，哀家怎能不心疼！不过，身为皇家妇，最重要的就是大气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！你看张贵嫔是最早跟了皇上的，那时皇上在东海半年都不回府一次，她何曾向我诉过苦？杨婕妤有了身孕，为了怕皇上在前方分心，都不让我告诉皇上。”

静太后如此维护，在场的众贵妇们纷纷迎合，宿国公夫人不敢多言，回府后只得劝亲家柳夫人。

“天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的。贵妃咋就不明白呢，好好的养育孩子长大，别再多事了。”

    此事之后，朝中上下猜测皇上喜欢年轻貌美的才女，故投其所好，选找不少诗书人家的女儿送入宫内。入宫的女子能不能象杨婕妤那样被皇上垂青没人注意，反倒是在女子中掀起一阵习诗学文的风气， 以至于在元始年间，大梁女子入仕的人数也大为增多。